與有志從醫的年輕人聊天，他們常常會問：「你在深切治療部（ICU）工作，見盡生老病死，久而久之，是否會對死亡變得麻木？」我多次反覆思考，答案都是：「肯定不會！」

在醫院ICU工作多年，的確遇過不少病人離世。畢竟，現代醫學還是有限制：末期的器官衰竭、嚴重的病毒感染，抑或是突如其來的交通意外等，都不是我們醫護能扭轉的情況。當面對病人進入晚期治療，我們背負着一個任重道遠的使命——要好好照顧病者家人的需要。

39歲的張先生，正值壯年，沒有長期病患，也常常運動。一次跑步期間他突然暈倒地上，路過的途人發現其沒有心跳脈搏後，為他施展體外心肺復甦，送到ICU後，我們的團隊為他裝上體外膜氧合器（ECMO，俗稱「人工心肺」），以維持足夠的血液循環。可惜他腦部經歷過長時間缺氧，最終腦幹死亡。還記得那時和病人太太面談，要幫助她放手並跟丈夫說再見，卻久久未能取得共識。

作為醫護，眼前每一個病人都有背後的故事，在群體中有不可或缺的角色。一個病人即將離去，我們整個醫療團隊更要互相配合：如醫生透過多次面談、臨床的觀察，護士也跟家屬聊天，務求更了解家人的需要，陪他們走過喪親之痛。赫然發現，原來我們打算移除呼吸機和ECMO治療的那一天，就是張先生3歲女兒的生日。太太哀求我們，可以多等一天嗎？我們頓時說不出話來，腦海不斷盤算着生與死的交錯。

人總不能預計說再見的時候，在ICU的工作，一點都不麻木，反而讓我更珍惜脆弱的生命。